【九】
人的心智成熟，和阅历有关，也和时机有关。
在大环境下，那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，早已成了过眼云烟。
我不知道此举的分量有多重，但我愿意一试。
八荒之间联系紧密，利益交错，天香，并不是独立的一支。
我的出嫁再次向江湖传递了这个消息。
“左师姐，太白的贺礼也送来了。”
夜色朦胧，清点贺礼的白鹭洲推门进来，带进一股冷风。
“是谁送来的？”我对着铜镜，在眉间贴上花钿。
“是太白的穆云笙，诶师姐，太白的贺礼好多啊，比唐门还多一倍。还有个很高大的东西，不知道是什么。”
白鹭洲语调轻快，就像桌案上跳动的烛火。
“呀师姐，你眉峰画歪了，”成亲不是小事，白鹭洲赶忙扳过我的脸，“一会儿让谢师姐来帮你画吧，掌门拿了凤冠，马上就到。”
此时尚早，远道而来宿在天香的宾客们还未醒来，除了为我筹备婚礼一宿没合眼的师长们，其他人都还在沉浸在梦乡中。
一切都已尘埃落定，新的风沙还未扬起，寅时的东越，充斥着熟悉的安稳。
“别急，”我抬眼看着窗外的夜色，霎时间仿佛有数不清的花灯漫上天空，“夜还长……”
东方破晓的时候，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来了。
从东越到燕云路途遥远，因而迎亲的时间也提前了。
除了抬着花瓶花烛等物品的行郎，抬轿的轿夫，还来了三十名神威弟子。一队人马浩浩荡荡，停在了我的门前。
像当年一样，我由现在的掌门牵着，踏着欢笑声被领出了门。
尽管这只是婚嫁的附加值，但时机，造势，一切都计算得如此精巧。
天香幽谷七梅之一嫁到燕云神威的消息，将在我跨出门槛的一瞬间，传遍江湖，传到每一股蠢蠢欲动的势力耳边。
迎亲的过程按部就班，顺顺当当，没出任何意外，推门而出的时候我甚至听到了喜鹊的叫声。
轿夫讨赏钱的声音隔着轿帘传进来，还有那一刻不停的乐声，神威弟子爽朗的笑声，宾客们的吉祥话，师长们拉着卢冠宇喋喋不休的叮嘱声。
我成亲这日，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欢喜。
落下轿帘的那一刻，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穿过年岁的浸染，重新回到我的血液中。
绞尽脑汁衡量得失的婚嫁并不罕见，公卿世家尤甚。我娘送我到天香，也许就含着这层原因，希望我不要重蹈覆辙。
说来也怪，我端坐于轿中，眼前浮现的却是阿姐的一颦一笑。连她大红裙摆上的祥云暗纹，我都记得一清二楚。
“小雨儿，下一句是温良恭俭让，就是讲啊，一个人温和而无锋芒，善良而不怯懦，恭谦而不自卑，节制而不浪费。”
“就是一个很温柔的谦谦君子啦。”
“可是阿姐喜欢他啊，阿姐愿意为他放弃一切，小雨儿以后也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啊。”
“……”
卢冠宇提亲那天，天边的云霞被夕阳染上暖暖的粉色，奔涌的溪水淌过地上的碎石，悄无声息汇入了七色海中。
彼时我站在成堆的聘礼边，摩挲着惜寒梅的伞柄，发现上面刻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。
“竞夸天下双无绝,独立人间第一香。”
不知怎的，看着那把熟悉的惜寒梅，我竟生出些许眷恋的意味。
“走了，小雨儿，卢将军在里面等着呢。”掌门的声音自前方传来。
“来了。”
进门前的最后一刻，我回头望。
一只大雁振翅飞过天空，身影与落日的余晖融为一体，然后被吞没在血红色的天地尽头。
【十】
我夫君有个小妹，比他小七岁，便是我小姑了。
小姑拜入太白之后很少回来，因着在论剑大会上相中神威营一位弟子，才不远万里从秦川跑回来。
回来之后没几天，雪白的毛领子就被燕云的风沙吹黄了。
这一回来，就不走了，天天缠着那位弟子。
或切磋或打猎，连他出去和兄弟喝酒，小姑都要跟着。
我和夫君看在眼里，轻轻笑。
我儿子已经三岁了，不知道他长大以后，会不会有个小姑娘这样缠着他。
小姑气哼哼地跑过来：“嫂子！”
“怎么？他人呢？”
“去打猎了，又不带我。”她一屁股坐在石凳上，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。里面包着一个白色的果子，有鹌鹑蛋这么大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我好奇问她。
“这是秦川的一种果子，我们叫它情果。按秦川的风俗，太白弟子若是喜欢上谁，就去为对方摘一个情果，然后剥开给他吃。嫂子你别看它只是个果子，其实上面长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小刺，剥一下就扎一下。等剥完果子，情果上的白刺也被血染成红色，可疼了。而且啊，这果子娇嫩得很，若是直接拿剑砍，壳劈开，果肉也碎了，”小姑龇牙咧嘴地向我展示，已经开始剥果子，“年头越长长得越大，越大越甜，但是越大的果子刺也越硬。我们独孤师兄才厉害呢，前几年他摘下树顶上最大的情果，然后带着它下了山。我摸过那个果子，刺硬得像钢针一样。”
她说话间，血已经沾上雪白果壳，看着就疼。
“我们都以为师兄会把那个姑娘带回来，但是直到我下山，也没见到师兄的心上人。”
小姑讲起八卦喋喋不休：
“后来太白更换掌门，独孤师兄忙里忙外，直到丑时房里还亮着灯。却突然抽空找我们拿了梅花笺纸。”
“我一打听发现，师兄是在写一个女孩子写信。可第二日他就启程去了东海，他走之后太白大雪封山，负责送信的大宋邮差连人带信从山上滚了下去。”
“那段时间太白传得沸沸扬扬的，说独孤师兄把嫁妆都准备出来了，打扫的小厮说他房里有一扇价值连城的屏风，用红布蒙着看不见样式。嫂子你也知道，独孤家祖上是地主嘛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家里的好东西还是不少的。可不知怎的，这事后来突然就没消息了，”
小姑叹了口气，颇有些惋惜：“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，叫我们独孤师兄这样挂念。”
她身后的象牙屏风顶部雕着祥龙戏珠的图案，牡丹花从底座蔓延开来，左边用象牙镶嵌了一只衔花的白凤凰，右边则嵌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蟠龙。
线条婉丽清远，刀笔精确流畅，正是龙凤呈祥的图案。
我目光越过她，落在那扇龙凤屏风上。万千情绪涌上心尖，瞬间席卷四肢百骸，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：
“太白大雪封山，那是……哪一年？”
“1011年，就是天香开花朝会那一年。”
小姑的眼睛清亮清亮，就像东越七色海里清澈的水。
————全文完————
《温良》呢终于完结了 天啊我竟然把这篇更了一年哈哈哈哈 能坚持看大结局的也是真爱了
同人文嘛还是一切以游戏为基础 独孤若虚x左梁雨只是我的一个脑洞啦 所以结局不可能是HE 同理参照白师姐 游戏里没有这个大师姐 所以最后也是不会存在啦
现在专栏的文除了《襟上花》都已经更完了 最近在探索新文风 所以《襟上花》这一篇会重写 后面几期专栏更新文还是更重写的襟上花到时候再看情况哈~
